北宋仁宗朝(1022-1063年)是中国古代政治文明的高峰期,其间涌现出范仲淹、欧阳修、富弼等名臣,而章得象作为仁宗朝第十一任宰相,以“清忠无所附”的品格成为这一时期政治生态的重要注脚。君臣二人以信任为纽带,在打破南方士人任相禁令、整顿边备、应对党争等关键事件中,共同书写了北宋中期政治的独特篇章。
一、破例拜相:打破南方士人任相禁令的信任基础
宋太祖赵匡胤曾立下“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的祖训,这一政治禁忌在仁宗朝被首次突破。宝元元年(1038年),仁宗力排众议任命章得象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其核心依据在于章得象“清忠无所附,且未尝有所干请”的政治品格。据《宋史》记载,仁宗曾直言:“向者太后临朝,群臣邪正,朕皆默识之。卿清忠无所附,且未尝有所干请。今日用卿,职此也。”
这种信任源于章得象长期的政治表现:
不附权贵:在刘太后临朝时期,宦官势力猖獗,但章得象任翰林学士十二年间,“每遣内侍至学士院,必正色待之,或不交一言”,甚至在太后欲为其亲长“夺服”(强制留任)时仍坚持守制,展现出不畏强权的政治操守。
廉洁自守:章得象在中书省任职八年,“宗党亲戚,一切抑而不进”,其侄章望之求举“贤良方正”被严词拒绝,但同时又能唯才是举,推荐同邑人张泌进《经国远献十篇》,后官至刑部尚书。
务实能力:在处理京西路水灾时,他提出“减京畿夏、秋税,并贷粮度荒”的救灾方案;针对宋夏边境军籍虚耗问题,他整顿军籍、征兵补伍、购置马匹、修缮城池,形成完整的边备体系。
二、边备整顿:君臣共治下的军事改革实践
景祐至宝元年间(1034-1038年),宋夏战争爆发前夕,仁宗将处理军政大事的权力完全交给章得象。这一安排体现了仁宗对章得象行政能力的深度信任,也折射出北宋中期“守内虚外”政策下的战略调整。
章得象的边备改革呈现三大特点:
系统性:从整顿军籍到征兵补伍,从购置马匹到修缮城池,形成“兵-马-城”三位一体的防御体系。
务实性:针对西夏散布谣言制造摩擦的阴谋,他暗派密探查实情况,避免君臣猜忌;面对拓跋叛宋的边疆危机,他主张“按兵不动以养士气”,避免陷入两线作战困境。
妥协性:在庆历四年(1044年)宋夏和议中,章得象虽无回天之力,但通过裁减冗费保证军费开支,为北宋争取到战略缓冲期。
这种改革逻辑与仁宗“欲有所作为而力不从心”的政治心态高度契合。仁宗曾锐意启用范仲淹、韩琦等人推行庆历新政,但对章得象始终保持“用人把关”的期待,要求其“为朕把好用人这一关”。这种分工模式,既保证了改革派的政治空间,又维持了朝廷的基本稳定。
三、庆历党争:君臣默契下的政治平衡术
庆历新政(1043-1045年)期间,章得象的保守态度引发争议。当范仲淹、富弼等人因改革被贬时,御史孙抗十次上奏弹劾章得象“无所建明”,但仁宗始终未予采纳。这种政治默契的背后,是君臣双方对北宋官僚体系深层矛盾的清醒认知。
仁宗的制衡考量:作为北宋“祖宗之法”的坚定维护者,仁宗深知改革可能引发的派系斗争。他任用章得象这类“清忠无所附”的孤臣,正是为了平衡改革派的激进倾向。史载仁宗曾评价章得象“深厚有容,度量宏廓”,这种性格特质使其成为稳定朝局的关键人物。
章得象的中庸之道:面对新政,章得象采取“既不热心也不反对”的态度,既未阻挠改革举措,又避免卷入党争漩涡。这种政治智慧使其在庆历五年(1045年)新政失败后得以全身而退,以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外任镇安军节度使。
历史的双重评价:后世对章得象的保守态度多有批评,但若置于北宋政治生态中观察,其“不植私、不援党”的品格恰是维持官僚体系运转的重要黏合剂。正如《宋史》所言:“得象为相八年,无显著政绩,然清正自守,足为百官楷模。”
四、君臣终章:超越功业的政治遗产
庆历八年(1048年),章得象致仕归乡,仁宗破例亲临祭奠,追谥“文宪”(后改谥“文简”),并赐银三千两治丧。这种超规格礼遇,既是对章得象个人品格的褒奖,也是对君臣关系的高度肯定。
从更宏观的视角看,仁宗与章得象的互动模式,折射出北宋中期政治的三大特征:
制度信任:通过打破南方士人任相禁令,完善了科举取士与官员考核体系;
能力本位:章得象从地方官到宰相的升迁轨迹,体现了北宋“宰相须用读书人”的用人传统;
政治伦理:君臣双方以“清忠”为纽带,构建了超越功业评价的政治伦理范式。
当章得象的灵柩返乡时,闽江两岸自发相送者数万人。这位“无所建明”的宰相,用四十六年的政治生涯证明:在皇权与官僚体系的博弈中,清正自守的品格与务实稳健的行政能力,同样可以铸就历史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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