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中期,一位以孤子之身崛起于乱世,以笔为剑、以道为纲的士人,用一生践行着“文以载道”的理想。他既是古文运动的旗手,又是中唐政坛的风云人物;既是潮州驱鳄的父母官,又是“唐宋八大家”之首的文学巨匠。韩愈(768—824)的一生,是一部融合了个人奋斗、文学革新与政治担当的史诗。
一、孤子砺志:科举路上的十年蛰伏
韩愈出生于河南河阳(今孟州)的官宦世家,但三岁丧父、长兄早逝的变故,使他自幼随寡嫂郑氏颠沛流离。这种寄人篱下的经历,反而铸就了他“勤苦刻厉”的品格。他七岁能文,十三岁通六经百家,却因科举制度的弊端,历经七考六落——从贞元二年(786年)首赴长安,到贞元八年(792年)终登进士第,十年间他三次上书宰相自荐无果,甚至写下《马说》痛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世道。
这段困顿岁月,反而成为他思想淬炼的熔炉。他师从独孤及、梁肃,吸收儒家正统思想,逐渐形成“道济天下之溺”的志向。贞元十二年(796年),董晋举荐他为宣武军观察推官,自此开启仕途。

二、宦海沉浮:直言敢谏的士人风骨
韩愈的仕途始终与“直言”二字相伴。贞元十九年(803年),关中大旱,他目睹京兆尹李实隐瞒灾情、强征赋税,愤然上《论天旱人饥状》,反遭谗害被贬阳山令。元和十四年(819年),宪宗迎佛骨引发举国佞佛之风,他冒死上《论佛骨表》,痛陈“佛不足事”,甚至提出“焚骨断根”的激进主张,触怒宪宗险遭极刑,最终被贬潮州。
但贬谪从未磨灭他的担当。在潮州八个月,他驱鳄鱼、释奴婢、兴水利、办教育,将中原文化播撒岭南。潮州百姓为感念其德,将笔架山改称韩山,鳄溪改称韩江,至今“韩文公祠”仍矗立山巅,见证着士人与民生的深刻联结。
三、古文运动:文起八代之衰的革新旗帜
韩愈的文学成就,始于对六朝骈文的批判。他提出“文道合一”“气盛言宜”的理论,主张文章应“唯陈言之务去”,以秦汉古文为范本,恢复儒家“道统”。其代表作《师说》以“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破除耻学于师的陋习;《进学解》以“业精于勤,荒于嬉”自勉,更成为千古劝学名篇;《祭十二郎文》以“言有穷而情不可终”的朴素语言,开创了祭文新境界。
他不仅自身践行古文,更提携李翱、皇甫湜、张籍等后学,形成“韩门学派”。苏轼评价其“文起八代之衰”,实至名归。据统计,《韩昌黎集》中独创成语达331个,如“提要钩玄”“含英咀华”等,至今仍活跃于汉语体系。
四、政治智慧:藩镇割据中的平衡艺术
作为政治家,韩愈始终以“尊王攘夷”为纲。元和十二年(817年),他随裴度平定淮西吴元济之乱,建议“派精兵千人雪夜入蔡州”,虽未被采纳,但李愬依计破敌的史实,印证了他的军事眼光。面对成德军王廷凑叛乱,他以宣慰使身份单骑入镇州,面对全副武装的叛军,他以“安禄山、史思明终败亡”的历史警示,成功说服王廷凑解围深州,避免了一场血战。
这种刚柔并济的政治智慧,使其在“崇文抑武”的北宋仍被尊为典范。元丰元年(1078年),宋神宗追封其为昌黎伯,从祀孔庙,与孔子、孟子并列,成为士人精神的永恒坐标。
五、精神遗产:跨越千年的士人镜像
韩愈的一生,是儒家“士不可不弘毅”的生动诠释。他以孤子之身崛起,以贬谪之身济民,以文人之身革弊,最终成为中华文化中“文道合一”的象征。潮州韩山师范学院、宜春状元楼、孟州韩愈陵园……这些跨越千年的纪念,不仅是对其文学成就的追慕,更是对士人担当精神的永恒呼唤。
扫描二维码分享到微信或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