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者应当任用哪些人?《说苑》记载,周成王即将行冠礼时,周公命祝雍为成王致祝辞,并要求言语简练。祝雍说:“使王近于仁,远于佞,啬于时,惠于财,任贤使能。”希望大王能亲近仁德之人,远离奸佞之人,珍惜时间,惠施财物,任用贤德的和有能力的人。所以,近仁远佞、任贤使能是君王应该奉行的基本用人标准。具体而言,应该重用以下几种人:
第一,孝廉之人。中国自古以来,把“孝廉”作为选拔人才的根本标准。一个人在世,对自己恩德最大的就是父母的养育之恩,对于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能记在心里,想着念念去报答,还有谁的恩德值得念念不忘?如果人不孝父母,就没有恩义、情义、道义的处事原则,取而代之,就会以利害、功利的原则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很可能会做出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事情。所以古人说:“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孝经》中也说:“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一个人不爱自己的父母,去爱别人,这和德行的要求相悖离;一个人不尊敬自己的父母,去尊敬别人,这和礼的要求相悖离。
除此之外,还有廉。廉的本义是堂的侧边,引申为直也,即正直。廉也被解释为清也、洁也,即清廉。所以,一个官员不贪、不受、不苟取也称为廉吏。廉还被解释为俭也,省也,节也,即节俭。这是为人所熟知的含义。此外,还有两种鲜为人知的含义,一种是谨也,自检也,自检敛,即谨慎;另一种是察也,视也,即视察。可见,“廉”不仅是清廉、廉洁,还包括与清正廉洁相关的一系列的品德。
古代对官员的考核,是以廉为根本对官员的品德和能力进行全方位的考核。《周礼》是一部记述古代官制体系展示治国思想的百科全书,记载了上至国家大典、下至百姓生活的周代职官制度。《周礼·天官冢宰·小宰》中记载:“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汉代郑康成注解说:“听,平治也。平治官府之计有六事。弊,断也。既断以六事,又以廉为本。”整治政府事务的方法有六件事,廉善、廉能、廉敬、廉正、廉法、廉辨,通过这六件事来评判官员,而这六件事都是以廉为根本。
什么是“廉善”?郑康成注解,善谓“善其事,有辞誉也”,做事尽职尽责,尽善尽美,在百姓中享有赞誉,口碑很好,“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能谓“政令行也”,有能力推行政令,把任务完成好。敬谓“不解于位也”,“敬,警也,恒自肃警”,时刻保持自我警觉,兢兢业业,认真负责,不懈怠。正谓“行无倾邪也”,行为正直,能行中道,没有邪曲不正的行为。法谓“守法不失也”,不仅守法,依法而行,而且执法没有错失,既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辨谓“辨然不疑惑也”,能分辨是非善恶美丑,能决断而没有疑惑。
由此可见,古人对“廉”的要求不仅仅是不贪污受贿,不违法乱纪,而是一个全方位的、完整的体系,包括工作要干出怎样的效果(善、能),以怎样的态度干(敬、正),以及怎样干(法、辨),从态度、方法和成效六个方面全面考核官员是否称职。而这六个方面,都是以廉为本。“六廉”这种完整的考核体系要求官员必须在廉洁政治的前提下,还要有所作为,不仅确保了官场清廉的风气,还杜绝了以不贪为名而不作为的现象。
南宋吕本中在《官箴》中讲道:“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禄位,可以远耻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当官的法则有三条,即清廉、谨慎、勤勉,只要守住这三条就可以保住禄位、远离耻辱,既能得到上司的赏识,也可以得到下属的拥戴。所以,“清、慎、勤”这三字的为官之道,被后人称为“千古不可易”,千古不可改变的做官法则。康熙皇帝曾御笔亲书这三个大字并刻石宣传,训示百官,以“清、慎、勤”考核官吏。可见,“廉”始终是古人考核官吏的首要标准。
第二,贤德之人。贤德之人的范围比较广泛,《吕氏春秋》上说:“忠孝,人君人亲之所甚欲也;显荣,人臣人子之所甚愿也。然而人君人亲不得所欲,人臣人子不得所愿,此生于不知理义。不知理义,生于不学。是故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也。”忠、孝、显、荣四者是人人都想欲求的,但是很多人却得不到,因为不懂理义。不懂理义,因为源于不学。不懂理义又不懂得学,则为君不仁、为父不慈、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所以,古代的圣王没有不尊师重道的。一个人不尊师,就无从了解大道,所作所为都是凭着一己的喜好或者社会大众的观念,很可能误入歧途。
而在寻师问道的过程中,也需要人有自知之智和知人之明,“自知者明,知人者智”。《孙卿子》中说:“非我而当者,吾师也”,能够批评我而且批评得很恰当,这样的人可以做我的老师;“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表扬我而且表扬得很恰当,这样的人可以做我的朋友;“谄谀我者,吾贼也”,我本来没有真才实学,他却谄媚、夸奖我,这样的人是害我的人,需要明察。所以,贤德之人首先是批评自己得当、能担任老师的人。因此,古代的开明皇帝选任国师,都把最有德行、学问的人选拔出来,担当自己的老师。
《韩诗外传》中记载,晋平公在河里游玩,感到非常快乐,晋平公说:“从哪里能得到贤士共享这种快乐呢?”船夫盍胥跪下回答说:“君主,您并不是真正喜好贤士啊。珍珠产生于江海,玉出于昆山,它们没有脚,但是都来到我们国家,因为您真的喜好它。贤士长着脚,但是都没来到我们国家,大概是因为君主您并没有真正喜好贤士的意思,怎么能担心没有贤士呢?”
平公听后,说:“我的门客,门左有一千人,门右有一千人,早晨的食物不够,晚上就派人去征收赋税;晚上的食物不够,第二天早晨再派人去征收赋税。怎么能说我不喜欢贤士呢?”盍胥回答说:“夫鸿鹄一举千里,所恃者六翮耳。背上之毛,腹下之毳,益一把飞不为加高,损一把不为加下。今君之食客,将皆背上之毛,腹下之毳耳!《诗》曰:‘谋夫孔多,是用不集。’此之谓也。”盍胥说:“鸿鹄一振翅就能飞翔千里,所依靠的是翅膀上强劲有力的六条茎羽,而它背上的粗毛、腹下的细毛,增加一把也不会让它飞得更高,减损一把也不会让它飞得更低。现在您的食客都是背上的粗毛、腹下的细毛罢了。《诗经》上说:‘出谋划策的人太多,事业就不能成功。’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虽然平公门客很多,但真正有用的贤能之士却少之又少,而后者才是成就事业的关键。这说明,贤德之人指才能超出一般人的才俊之士。
明主用人,都是先德后力。例如,《说苑》中记载了晋文公封赏陶叔狐的故事。陶叔狐在晋文公逃亡时一直跟从晋文公,后来晋文公回国,三次封赏都没轮到陶叔狐,于是陶书狐对咎犯说:“我跟随君主在外逃亡十三年,容颜憔悴,手足结满老茧。如今国君归国,进行三次封赏都没有轮到我,是国君忘了我,还是我有什么大的罪过?”
咎犯将这件事告诉晋文公,晋文公叹道:“我怎敢忘记这个人呢?能够用道使我精神专注,用仁爱的道理说服我,彰显我的名声,使我成为德才兼备之君的人,我认为应该受到最高的赏赐;那些以礼来规范我,以义来劝谏我,使我不至于做错事的人,我认为应该得到第二等的赏赐;那些勇猛强壮的保卫者,有难在前就冲锋在前,有难在后就断后保护,使我免于危难的人,我认为应该受到第三等的赏赐。况且他没有听过吗?为人效死,不如保全那个人的生命;跟人逃亡,不如保存那个人的国家。三次封赏之后,就该轮到有劳苦功绩的人了,而在有劳苦功绩的人当中,陶书狐当然是第一个,我怎敢把他给忘了呢?”
周内史叔兴听到这件事后说:“文公大概要称霸了!从前,圣王都是将德行摆在首位,而将勇力放在其后,文公或许堪当这样的评价吧!”这说明,能够以德行教化君主、教化百姓,言传身教的人,理应受到国家最高的重视和封赏,因为他既能全君之德、成君之业,又能真正普利百姓、教化群氓,使国泰民安,实现大治。
对于这一点,《尸子》中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假设家里失火了,有人帮忙把火扑灭,人们一定对他感恩戴德。但是,年长的、有经验的人早就提醒人们要把墙的缝隙涂好,把烟囱做得弯曲一点,把柴火离灶台远一点,这样做终生都不会有失火之患,但人们却当成耳旁风,甚至觉得很唠叨、很烦。
同理,假设一个人被关进监狱,有人进入监狱把他救出来,使他免于牢狱之灾,他们全家族人都会对这个人感恩戴德。但是,那些教导人们仁义慈悌道理的人告诉人们要“仁者爱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去做保证终生不会有牢狱之灾。但是人们觉得听这种教诲反而浪费时间,也没有对教导仁义慈悌道理的人给予应有的尊重。
“夫祸亦有突,贤者行天下而务塞之,则天下无兵患矣,而莫之知德也。”其实世间的灾难也都有类似“烟囱”这种问题,贤德之人行道于天下,尽力弥补挽救,使天下免除战争的祸患,但是人们不知道感恩戴德。所以,社会风气、道德为什么不畅达?道德、风气日趋日下就是因为人们对于言传身教、教导圣贤教诲的人没有给予足够的尊重。
《孙卿子》中也说:“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能陈说圣贤之道,又能身体力行,这种人被称为国宝;“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虽然不能讲述圣贤之道,但是能身体力行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种人被称为国家的重器;“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能讲得头头是道,但是不能完全落实,这种人是国家的用具;“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口中讲的话很好听,但是不能落实,这种人被称为国妖。口讲得非常好,但行的却是恶事,就让人们对所讲的圣贤教诲丧失信心,所以被称为国妖。
那么,治国者应该怎么做?“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治理国家的人应当尊敬国宝,爱戴国器,任用国用,除去国妖。“国妖”并不仅仅指国家的臣子,生活中凡是言善行恶、阳奉阴违的人都称为“国妖”,因为对社会风气会造成不良影响,使人对道德伦理丧失信心,危害非常大。而“除去国妖”也不仅仅是戕其性命,或是不让他担任这一位置,根本上还是要任用仁德、净化人心、扭转人心,这就需要用圣贤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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