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在秦州饥寒交迫，身体衰弱，又生了疟疾，每隔一日便发寒热，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脂髓在病中耗尽了。但是他不甘心这样衰弱下去，一事无成；他有远大的抱负，还希望有一作为。一天傍晚，他支撑着病躯，漫步郊原。经过牧马场时，只见马群如云，秋草满山。马群中有一匹老马，瘦骨梭起，好比刀锋;两耳尖锐，好比削竹。它在苍苍茫茫的原野里正引颈长嘶。杜甫触景生情，无限感慨地说:“马是真正的千里马，虽然雄心不减当年，仍旧想战斗疆场，但是毕竟老了，力不从心了!”回来以后他写了一首诗:

闻说真龙种(马名)，仍残(留)老骕骦(良马名)。

哀鸣思战斗，迥立向苍苍!

这是写马，也是抒发持人自己志在千里的壮怀、志愿和力不从心的矛盾心理。

秦州远离长安有千里之遥，好象在天的尽头一样。杜甫在这里看到的是连绵不断的胡人的帐幕，听到的是悲凉的胡笳，哀怨的羌笛;就是自然的风物也和故乡的不一样：天上的云是黄的，边塞的草是白的，他好象处在另一个世界，感到无限的孤独、凄清。他懂得了古人所说的在空谷中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会高兴得掉下眼泪的那种感情。他怀念长安，怀念洛阳，怀念分散的弟妹，怀念郑虔、苏源明……特别怀念当年曾经同床共被，至今生死不明的李白。杜甫自从在兖州和李白分手后，没有直接得到过李白的消息，音讯隔绝。乾元元年(公元758年)，李白因为参加永王磷的起兵,到被捕入浔阳(今江西九江)狱。随后流放夜郎(今贵州桐梓)，中途遇赦放还，但那时杜甫刚到秦州，所以不知道。关于李白的行踪众说纷纭，有人甚至说他在流放途中掉在水里死了。

杜甫日夜思念李白，一连两夜梦见李白。几天前他写过《天末怀李白》，但他觉得言犹未尽，准备再写几首诗抒发对李白的怀念之情。他拿起笔刚写好题目《梦李白》的时候，脑子不禁一阵迷迷糊糊，似乎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接着感到虚掩的门轻轻推开了。

“啊,李十二(即李白，当时流行以同辈排行称呼)，你还在，你让我想得好苦呀！李十二，你是罗网中的鸟，怎么会飞来的?”杜甫没有想到推门进来的竟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不禁喜出望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

但李白只是皱着眉头说:“江湖上风大浪急，来往很不容易呀!”

“李十二，你变得多厉害啊!你变成另一个人了。你当年的风采，豪迈的性格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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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杜甫是话语如联珠，李白却沉默寡

话还没谈畅，李白却起身告辞了，出门的时候，他用手搔搔满头白发，似乎为平生壮志无法实现而感慨。

“这世道对李十二太不公平了!”望着李白的背影，杜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愤，他大声地几乎是喊叫似地说。这声喊叫，倒把自己惊醒了，原来只是一个梦。西斜的月色正照在屋梁上，借着月光还好象看得见李白的面容。随后杜甫披衣起身，完成了《梦李白二首》。诗歌的结尾愤懑地说: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

在繁华的长安城里，很多庸碌的人身居高位，惟独李白这样的天才却这样坎坷不幸。

谁说“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李白这样年老了还要遭受如此冤屈!

他的诗名固然将流传千秋万代，但人已死去寂寞无知，身后名声又有什么用呢?